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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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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話說開後,兩人如同往常一樣地過日子,上班時認真工作,下班後戀愛約會,把每一天都當成是他們交往第一天那般甜蜜快樂,也當作是最後一天那般格外珍惜。

自從在創立紀念日的茶宴上大出風頭後,朱佑睿幾乎是收服了公司內部上上下下的員工,接班人的地位已經得到普遍認可。

鄭成才聽說這件事,心情大為振奮,老懷寬慰之餘,身體也奇跡般地好起來,一天比一天健康,到後來不但能自己推輪椅,偶爾還能拄著拐杖走幾步。

在一連串精密的檢查過後,醫生總算宣布他可以正式出院了。

程思曼和朱佑睿親自到醫院去接他回家,為了歡迎老爺平安歸來,鄭家的女傭精心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晚餐,鄭成才開心地大快朵頤,吃到興致濃時,還要女傭去溫一壺清酒。

“鄭伯伯,你可不能喝酒!”程思曼連忙阻止。“醫生說你以後要特別註意飲食,大魚大肉少吃點,你今天已經吃太多了。”

“思曼啊,這兩個月以來,你鄭伯伯每天吃醫院清淡的夥食早就膩了,今天就讓我痛快吃一頓吧!”

“不可以,吃飯八分飽對養生才最好。”程思曼很堅持。

鄭成才皺眉,朝兒子看過去,可憐兮兮的眼神分明是想要他替自己求情。

朱佑睿不覺莞爾,照理說鄭成才身為董事長,該是那種威風凜凜、霸氣十足的個性,沒想到在程思曼面前竟好似一個無辜老人。

他忍住笑意。“爸,你就聽曼曼的吧。”這陣子在鄭成才面前當孝子,他已經當得很習慣了,一聲“爸”叫得十分自然。

倒是鄭成才聽見他稱呼程思曼為“曼曼”時,反倒楞了楞,墨眸閃著興味的光芒。

朱佑睿還不曉得自己無意中露了餡,程思曼卻已警覺,微微暈紅了臉,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

他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站在她這邊勸老人家,她還不高興?

他挑了挑眉,她一窒,又對他嘟了嘟嘴。

兩個年輕人這番自以為不著痕跡的打情罵俏完全被鄭成才看在眼裏,他既驚訝又好笑,心裏樂開了花。

他早就希望這兩人能湊成一對了,偏偏以前郎無情、妾也無意,現在倒好,似乎有點苗頭了。

“咳咳!”鄭成才清清喉嚨,故作一副委屈樣。“既然不能喝酒,那你們兩個就陪我這老頭喝茶吧!聽說奇睿學會泡茶了,等會兒就看你表演了。”

朱佑睿明白老人家這是想考校自己的手藝,既然他現在用的是鄭奇睿的身分,也不在乎哄哄老人家開心。

飯後,三人移駕到客廳,程思曼親自準備了幾樣簡單的茶點,朱佑睿則正正經經地泡了一壺功夫茶,賞茶、燙杯、投茶、斟水、洗茶……每個步驟各有各的講究,他儀態風雅,舉止從容,整個泡茶的過程令人賞心悅目,泡出來的茶湯更是色香味倶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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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成才這還是第一次喝到兒子為自己泡的茶,接過茶盞嗅茶香時,水煙瞬間迷了他的眼,竟感動到有些泛紅。

程思曼察覺到老人家的激動,心頭也是五味雜陳,朱佑睿不是鄭伯伯的親兒子,卻比親生的那位更體貼。

想起這陣子這一老一少的相處,朱佑睿由起初的僵硬淡漠,漸漸地願意敞開心房,耐心地陪老人家說話,聽訓時也從不反駁。她看得出來,他心裏也是渴望著親情的,兒時與郡王父親的冷漠疏離終究在他心上留下了傷痕,於是在這裏便將鄭伯伯當成了孺慕的對象。

如果他們是真正的父子就好了,如此一來,父慈子孝的畫面便可以日日上演,這樣的幸福可以一直持續下去……

正恍惚時,門鈴忽地叮咚響起,不一會兒,女傭過來報告。

“董事長、少爺,是汪總經理和汪小姐過來拜訪。”

程思曼聞言一凜。汪大器和汪明玉?他們來做什麽?

朱佑睿也覺得對方來意可疑,他望向鄭成才,老人家尋思數秒,淡淡一笑。

“既然來了就是客人,請他們進來吧!”

汪大器父女進門後,見朱佑睿正在泡茶,自然是笑盈盈地表示也想喝一杯,眾人“和樂融融”地喝茶、聊天,汪大器先是對鄭成才的健康情形表示關心,接著頻頻感嘆他生了個好兒子,有這麽優秀的年輕人接班,公司的未來大有希望啊!

鄭成才在商場上闖蕩多年,怎麽會不曉得汪大器對公司的野心?起初還對他今晚的示好有些捉摸不定,直到他漸漸將話題轉移到女兒汪明玉身上,這才恍然領悟。

“奇睿小時候就愛跟我們家明玉一起玩,現在他們年輕人都長大了,唉,我們也老嘍!”

意思就是該考慮兒女婚事的時候了。

鄭成才揣摩到汪大器的來意,微微一笑,並不接口,淡定地喝著茶。

汪大器也不急,這種事情只能點到為止,接下來得看年輕人自己的意思,以前鄭奇睿對他的寶貝女兒可是很迷戀的,只是他們都好幾年沒見了,現在又有程思曼介入,只能看女兒的手腕了。

之前他要女兒對鄭奇睿用美人計,她還很不情願,不過經過上回他英雄救美,當眾秀了一手馴馬的絕技後,她也有些動搖了。

思及此,汪大器對汪明玉使了個眼色,她會意,笑著起身。

“好幾年沒來鄭伯伯家裏玩了,我還記得這裏有張撞球桌呢,奇睿,你以前還曾經教過我打撞球不是嗎?不如我們現在來比一場吧!”

撞球?

朱佑睿挑挑眉,正思索著該如何響應,眼角餘光瞥見程思曼似笑非笑的表情,忽地心念一動。

“好啊!”

居然答應了?

程思曼暗暗懊惱,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程秘書要不要也過來一起玩?”汪明玉故作大方地邀約。

她淺淺一笑。“不用了,我不會打撞球,你們玩吧!”語落,意味深長地瞟了朱佑睿一眼。

暗潮洶湧,醋味彌漫,鄭成才裝作沒看見,借著喝茶的動作悄悄勾唇偷笑。

朱佑睿果然跟著汪明玉進了娛樂室,那裏頭除了放置了一張撞球桌外,還有一套聲光效果極好的家庭影音設備,想聽音樂或看電影都很方便。

程思曼繼續坐在客廳裏喝茶,但明顯的有些心不在焉,鄭成才看了好笑,故意命令女傭切一盤水果送進娛樂室。

“我送過去給他們吧!”程思曼乘機將水果盤接過來,主動接下這項任務。

“好,那就麻煩你了。”鄭成才眼角和眉梢都是笑意。

程思曼心一顫,總覺得老人家好似看透了什麽,有些不好意思,卻仍是端著一張肅然的臉孔來到娛樂室門口。

室內光線昏蒙,朱佑睿正和汪明玉站在窗邊說話,汪明玉的身子微微傾向他,彎出一個曼妙的弧度,分明是有意展現自己的女性魅力。

她不知說了什麽,忽地撒落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程思曼聽了頗覺刺耳,看她輕擡素手掩唇,眉目間盡是風情,更加覺得刺目。

而汪明玉仿佛還嫌不夠似的,嬌軀又往朱佑睿貼近幾分,嗓音有著說不出的酥媚。

“奇睿,這麽多年不見,你變得我都快不認識了。你是什麽時候學會那麽高明的馬術的?都比我還強了!還有,聽說你在公司的茶宴上舞劍,看到的人都被迷得神魂顛倒……怪不得人家說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你啊——”

纏纏綿綿的一嘆,深意無限。

“奇睿……”

眼看汪明玉整個人都要偎入朱佑睿的懷裏了,程思曼發現自己的耐性到此為止,重重咳了一聲。

“不是說要比賽撞球嗎?怎麽還沒開始?”她盈盈走進室內,臉上笑咪咪的,一派甜蜜親切,可掃向朱佑睿的目光卻如極地寒冰,足以凍死人。

他微微勾唇。“你來了啊。”

再不來你就要被人家拐走了!

她憤惱地瞇了瞇眼,嬌哼一聲。“我是來送水果的。”

“這種事讓傭人做就可以了,你不需要親自來。”他似笑非笑。

她狠狠瞪他一眼。“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啊!”她將水果盤重重擱在撞球桌上。“你們慢慢玩吧,我不打擾了。”說完轉身就要離去。

“曼曼!”朱佑睿懶懶地揚聲喚。

這聲親昵的呼喚一落,讓程思曼腳步一頓,汪明玉則變了臉色。

“曼曼,你生氣了嗎?”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聲調。

程思曼卻聽出他嗓音含笑——這壞家夥!是在捉弄她嗎?

她回頭,兩道清銳的眼刀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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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佑睿牽唇一笑,也不管汪明玉神色難看,徑自朝她走過來,一手拉住她的手,另一手漫不經心似地撩起她一綹發在指間把玩。

“別生氣了,嗯?”他輕柔地哄著。

她楞住,一時弄不清他玩的是哪一招,直到看見汪明玉跺了跺腳,氣呼呼地離去,這才恍然大悟。

“你故意的!”她指責。

“就是故意的。”他坦承。

“幹麽這樣氣她?”

“誰教她癩蝦蟆想吃天鵝肉!”

“什麽?!”她啞然。批評一個風姿嫵媚的大美女是癩蝦蟆,這話也只有他說得出口!“那你自己就是天鵝?”

“就是。”他理直氣壯。

“呵!”夜郎自大。

“曼曼。”他看出她的不以為然,星眸閃了閃,刻意俯身在她耳邊吹氣。“難道你不覺得我委屈嗎?我是這麽英俊有才的男人,就憑她也敢覬覦?”

她噗嗤一笑。

“曼曼……”他的語氣更委屈了。

堂堂一個大男人還跟她撒嬌呢!他不是說他在明朝可是個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大將軍嗎?

程思曼凝睇眼前的男人,明眸璀亮,心窩不自禁地軟成一團,不管他是不是有意哄她,她很樂意見到他對自己撒嬌。

一個在人前強悍的男人,卻願意在她面前示弱,這表示他真的很愛很愛她,對吧?她在他心目中是最特別的……

“壞人!”她投入他懷裏,雙手環抱著他的腰,嬌嬌地埋怨。“你就是想讓我吃醋,對吧?明知道我會不開心,還故意跟她一起進來。”

“人家盛情邀約,我能反對嗎?”他回抱她,大手在她曲線美妙的背脊上下游移。“而且我也想給她一個教訓。”

“說得好聽!誰知道你一開始是不是被她給迷住了?你不是說她長得很像你過世的元配嗎?說不定她也是那個趙月薇投胎轉世的呢!”愈說愈吃味了。

他聽出她酸溜溜的口吻,不免顧盼自得,男人最得意的就是心愛的女人為自己吃醋。

“我說過了,我從沒愛過月薇,就算她是月薇轉世的又怎樣?!我連看都不會多看她一眼。”

“是喔?你好跩喔!”

“就這麽跩!”

“哼!”她嬌嗔地別過頭。

他頓覺好笑,伸手捏捏她俏美的鼻頭。“放心吧,對你我可不敢踐。”

她又羞又甜,啪地打落他的手。“就會甜言蜜語!”

“那你不愛聽嗎?”他暧昧地輕咬她耳垂。

她倏地耳根發熱,在燈光掩映下,薔薇色的耳朵格外嬌弱惹人憐愛,教人恨不得用力咬上一口。

朱佑睿也的確不客氣地咬了,這一咬,頓時浪漫滿屋,粉紅色氣泡在空中旋揚飛舞。

兩人甜蜜地躲在房內纏綿了好半天,走出來時,客人已經告辭離開,鄭成才正一派悠閑地邊看電視邊喝茶。

“你們做了什麽?”鄭成才一臉淡定地問。“剛才大器和明玉走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看。”

程思曼心一跳,這感覺像是被抓包了,她很不自在地裝傻。“沒什麽啊。”

“曼曼拿水果進來,也不曉得汪明玉為什麽忽然就生氣了,我們也覺得奇怪。”朱佑睿臉不紅氣不喘地解釋。

“那你們怎麽這麽久才出來?”

“我教曼曼打撞球。”

“是喔。”鄭成才笑睨兒子。

朱佑睿氣定神閑地看回去。

兩個男人無聲地以目光試探片刻,鄭成才笑著先收回視線。

“剛剛大器跟我說,下禮拜在北京有一場中日茶藝文化交流展,我們公司要派營銷部的人過去觀摩,我想了想,還是讓你們兩個去吧!”

程思曼聞言,表情愕然。“讓我們去?”

“是啊,你陪著奇睿去,讓他更熟悉各國的茶藝文化,也順便看看能不能幫公司找到一些開發新商品的靈感。”鄭成才自認這是個好主意,湊合這對年輕人出公差兼度假,感情肯定會增溫。

可對他的提議,兩人好像都有點興致缺缺,程思曼甚至臉色蒼白,感覺有些惶恐?

“怎麽了?你們不想去?”

程思曼不敢直視老人家關切的眼神,猶豫地望向朱佑睿,眼神掙紮,翻騰著覆雜的情緒。

朱佑睿明白她的顧慮,也明白她對老人家的歉疚,閉了閉眸,深吸一口氣。

該來的,總有一天要來——

“好,我們去。”

其實距離上回來到北京時也不過才兩、三個月,但程思曼卻覺得有種恍如隔世的悵然。

那天,朱佑睿答應了和她一同來北京出公差後,事後兩人都很有默契地略過不提,只當作是一趟單純的出差,用平常心訂機票、訂飯店、收拾行李。

他們在三天前抵達北京,這幾天早上都在看展覽,下午就在北京各處游玩,參觀頤和園、到天壇欣賞朗朗晴空,又或是在雍和宮品味那悠然的檀香。

昨日他們去爬香山,此時正值初秋時節,香山上的楓葉已經染了幾分淡淡的霜意,深深淺淺的橘黃更襯得周遭風光明媚,景致斑斕。

朱佑睿告訴她,以前明朝皇帝的行宮就蓋在此處,夏秋時節,皇帝都會來此避暑、狩獵。

他第一次來到這五百年後的時空,就是因為在巡獵途中遭遇一場刺殺行動……

話說到這兒,他忽然不再說了,她也不再追問。

再說下去,不免會提及他在現代的醫院裏醒來,才赫然驚覺自己的靈魂竟占據了別人的身軀。

他們都有意不去說到這件事,可嘴上不說,心裏還是忍不住會想,如果鄭奇睿的靈魂依然在人間漂蕩,是不是就會在這裏遇上了呢?

其實就算沒遇上,以朱佑睿魂魄不安定的狀況,他仍可能隨時會被召回明代,但總覺得機率會稍微低一些……

程思曼心神一凜,不許自己再深思,這樣的思緒顯得她太自私,鄭奇睿的靈魂回來才是應當的,她不能因為害怕從此再也見不到自己心愛的男人,便剝奪了他回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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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朱佑睿正是明白她矛盾的心思才答應鄭伯伯來北京出公差的,若真有歸還身體的那一天,他們都不能也不該逃避。

來到北京這幾天,她一直用笑容掩飾內心的不安,甚至告訴自己,自己很快樂。

的確也是快樂的,能和他一起游山玩水,聽他細數五百年前在北京城的點點滴滴,比較古今的異同,仿佛自己也跟著穿越了時空……

“在想什麽?”清沈的嗓音拂過她耳畔,那麽溫暖,醇厚如酒。

她轉頭望向伴在自己身邊的男人——至少到今天,他們仍然在一起,有一日幸福,便享受一日吧!

她嫣然一笑。“我在想今天我們去哪裏玩好呢?”

“我已經想好了。”朱佑睿也給她一個笑容。“就去北海公園。”

“北海公園?”

“我查過導覽手冊了,原來以前的皇家園林就在那裏,我和皇上常在太液池上泛舟,我們今天也去吧!”

“泛舟啊。”她沈吟,聽起來挺浪漫的。“好啊。”

明朝定都北京後,在太液池以東建造了皇宮,並向南拓展水系,形成中海、南海,與北海一起合稱“西苑”,劃入皇城的範圍。

而今日的北海公園占地約七十公頃,其中水域就占據了一半以上的面積。太液池碧波盈盈,有瓊華、團城和犀山臺三島,分別象征著蓬萊、瀛洲和方丈,體現出古人對蓬萊仙境的向往與追求。

對於所謂的蓬萊神仙,程思曼是不信的,可能跟心愛的人在湖上泛舟,那情景光想便覺得如詩如畫。

她在腦海裏編織著美好的幻想,但當真正來到湖畔時,卻整個傻住了。

太液池上的確能泛舟,可泛的卻是現代的機器船、鴨子船,既商業又廉價,哪有一點在煙波浩渺裏搖櫓劃槳、蕩一葉扁舟的閑逸清幽?

朱佑睿也傻住了。“這什麽跟什麽啊?”

程思曼瞥了眼他驚駭的表情,噗哺一笑。“幻想破滅了吧?”

她是揶揄他,也揶揄自己。

“太液池……怎麽變成這樣了?”他依舊不敢相信。

“從你那時候到現在,算算也將近五百年了,怎麽能不變呢?”

朱佑睿呆愕半晌,長嘆口氣。

其實這幾天在北京四處游玩,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感到幻滅了,古今的差異太大,雖然他對明朝之後新建的雍和宮、頤和園等處頗覺新奇,評價很高,可其它留下來的古跡總令他覺得格格不入。

紫禁城一點都不紫禁城,陰暗破舊,哪有當時皇宮的氣派雍容?

而他和小皇帝最愛盤桓的西苑,又哪裏還有一點悠然閑淡的風采?太液池畔停著這些鴨子船,庸俗得教人哭笑不得。

“不是說要泛舟嗎?”程思曼柔柔的嗓音像在取笑他。

他懊惱地抿抿唇。“不泛了。”

“泛啦、泛啦!”她像孩子似地拉住他的手搖晃。“那邊也有能劃槳的小鴨子船,雖然造型還是不怎麽樣,可勉強能緬懷一點思古之幽情吧!”

他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更加滿臉嫌棄。“要我劃那種船?沒品!”

“不會啊,挺可愛的。”

“哼!”

“好嘛、好嘛!人家想跟你一起泛舟,好不好?”她一再地撒嬌。

他其實真的覺得挺丟臉的,大男人坐在鴨子船上,一點都不酷,可她甜笑撒嬌的模^如此可愛,讓他不禁覺得只要她開心,丟一點點臉也算不得什麽了。

於是,兩人坐上了毫無品味的小船,自然是由他負責劃槳,輕輕一帶,便破開了瑩綠水波,緩緩前行。

微風調皮地戲弄著她的發,她看著臉上猶寫著不情願的男人,盈盈一笑,托腮眨了眨眼。

“說說看正德皇帝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吧?”她好奇地問。“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你們名義上是堂叔侄,實際上感情好得像兄弟?”

“嗯。”提起小皇帝,朱佑睿神情和緩許多。“我跟他只差了四歲,很談得來,他是個……很有趣的人,最討厭那些死規矩。”

有趣?討厭死規矩?

這樣的形容還真微妙啊!程思曼暗暗吐槽,不知怎地,腦海浮現的就是個憊懶皇帝的形象。

“我小時候曾經陪我媽看過一出歌仔戲,說的是他下江南,游龍戲鳳的故事,感覺是個有點荒唐的皇帝啊!而且還給自己封官,當什麽大將軍。”

巡游江南、自封將軍?

朱佑睿苦笑,雖然現在的小皇帝還不曾做出這些事,不過以小皇帝飛揚恣意的性格來看,倒也很有可能,像小皇帝之前不就隨口封了自己這個郡王一個威風凜凜大將軍的稱號嗎?

“皇上是我行我素了一點,可我相信很多事情應該是戲劇誇大了,他並不是個荒淫無道的皇帝,就只是愛玩了點。”

“愛玩?”

“嗯。”他將小皇帝反駁那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言論解釋給她聽。

“說實在的,如果是你從小被關在紫禁城裏,能不對宮外廣闊的天地心生向往?”

“說的也是。”程思曼仔細想想,頗有同感。“當皇帝一點自由都沒有,他要是能來現代當個普通的有錢人家大少爺,說不定還會逍遙自在一點。”

朱佑睿楞了楞,回味程思曼這番話,不覺陷入深思。

“你們是怎麽認識的?”她問。

“我們初次相見是在我小時候隨父王入京的時候,當時他正帶著一群小太監在玩相撲,我也跳下去玩,跟他扭打成一團,他嚷嚷著我年紀比他大還欺負他……”

程思曼聽得瞠目結舌。“他那時候就是太子了吧?你敢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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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曉得當時怎麽想的,我就覺得只有自己認真打,這個小太子才會高興……結果真被我蒙對了,從此以後他就黏上了我,我到哪裏他都想跟著我玩。”

“你確定是他黏你,不是你黏他?”

朱佑睿瞪她一眼。“我那時候都八、九歲了,哪會跟一個小鬼頭糾纏?”

“你敢說你的皇帝是小鬼頭?”她指著他駭笑。“哪天我見到他,一定要跟他告狀。”

這只是一句無心的戲語,可聽入他耳裏卻成了深深的遺憾。“如果你能見到他就好了,我也很想介紹你們認識。”他喃喃低語。

她愕然,這才醒悟自己說了什麽,不覺有些尷尬,又有一絲難言的惆悵。

相隔了五百年的時空,她又怎麽可能見得到他的皇帝呢?

察覺到氣氛忽然變得沈寂,朱佑睿定定神,指向遠方一座白塔,刻意輕快地轉開話題。

“那是什麽?那個方向應該是萬壽山吧,可我以前沒見過萬壽山上有那座白塔。”

“那個啊……”程思曼翻閱導覽手冊。“有了,那是永安寺白塔,是清朝順治年間建造的,難怪你沒見過。”

“清朝……”朱佑睿低聲沈吟,之前他上網Google整個大明朝的歷史,得知最後竟是亡在關外的女真族手中,大為吃驚。當年太祖皇帝從異族手中奪回江山,不料他的子孫又將江山奉送給異族,莫非世間之事冥冥當中都有因果?

“別想那些嚴肅的事了!”程思曼仿佛看透他的思緒,拉了拉他的手。“要不要去看看那座白塔?”

他點點頭。“好啊。”

如今他不過是個身處現代的尋常男人,那些朝代的盛衰興替都離他太過遙遠。

他只想好好愛身邊這個女人,看她笑,陪她快樂。

他將小船劃回岸邊,牽著她的手信步走上了瓊華島,秋高氣爽,天色蔚藍,在覆蓋著各色琉璃瓦的寺廟殿閣後頭,一座藏佛喇嘛白塔巍峨矗立。

莊嚴肅穆,秀麗典雅。

兩人攜手仰望整座高塔,欣賞錯落在白塔周圍那一塊塊玲瓏剔透的太湖石,悠哉地在瓊華島上逛了一圈,朱佑睿還講了許多他與小皇帝之間的趣聞軼事,不知不覺已是日落時分,暮色蒼茫。

“肚子餓了。”程思曼忽地殺風景地拍拍腹部,嘟嘟小嘴,做出一副委屈樣。

他忍不住伸手捏捏那柔軟的粉唇。“知道了,我們去吃飯,想吃什麽?”

她眼珠一轉。“聽說這附近有一間仿膳飯莊。”

“仿膳?”那是什麽?

“去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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